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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3章 了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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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,掠過山頭,卷起衣袂,烈烈作響。

朝陽從群山之後一躍而出,金色光芒從層雲中破開,灑滿整個棲霞峰,給所有人都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。

沒有人說話,所有人都滿目驚詫地盯著某處。

只聽得只聽得“咣”的一聲,有利刃落地聲傳入耳中,李緒手中的劍脫了手。

他機械而緩慢地低頭,臉色僵硬。瞳孔猛縮,眼底是震驚萬分的神色。

他看見,金色的陽光下,他的腹部,插了一把劍,從背後貫穿而出,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,疼痛順著四肢百骸蔓延,額上頓時滲出了豆大的汗珠。

怎麽……會這樣?

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……

他雙手握住劍尖,機械地轉頭朝旁望去,眼中有著幽深如濃墨的色澤,帶了濃烈的不甘和絕望。

他的身旁,幾步之遙,站著無痕宮左護法朱明。

還是那張熟悉的面容,平靜得沒有起一絲波瀾。然而,他的手,不是掐在了舞陽帝姬的脖子處,而是握在了插入他腹部的劍上。

宋清歡亦是目瞪口呆地瞧著這一幕,下意識退後了幾步,手已經握上了腰間的鞭把。

朱明神情冷峻,猛地將劍往外一抽。

血肉黏膩聲傳來,一陣劇痛傳遍全身,李緒捂住腹部的傷口,腳底踉蹌了幾步,不可置信地看著朱明,眼底覆雜情緒如滾燙的水一般翻湧得厲害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氣急,伸出手指著朱明,明明有太多的話想說,卻都哽在了喉中,只大口地喘著粗氣,眼底是被人背叛後的瘋狂與陰暗。

朱明看一眼他臉色慘白的模樣,冷酷轉頭,看向不遠處的沈初寒,抱拳道,“公子,方才情勢所逼,對少夫人多有冒犯,還請公子贖罪。”

這話一出,李緒的臉色徹底鐵青,鷹隼一般的眸子死死盯住朱明,眼底像被點了一把火,帶著歇斯底裏的狂暴。

他怎麽也沒想到,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心腹,居然……居然是沈初寒的人!

難怪……難怪沈初寒的人能一路勢如破竹攻入無痕宮,若不是在關鍵位置有人,怎會如此輕而易舉?難怪自己總覺得他很多時候不如範霆狠辣,本以為是他能力問題,卻沒想,不是他不能,而是不願。

心底那把憤怒的火越燒越旺。

目光下移,落在地上那把劍上,眼神有一瞬的凝滯,忽的俯身,一把抄起地上的劍,灌註了全部的內力猛地朝朱明刺去。

朱明慌忙側身避過。

卻不想,李緒劍勢一轉,忽的刺向朱明身後不遠處的宋清歡。

“阿綰!”沈初寒瞳孔一縮,飛身上前。

宋清歡眉頭狠皺,手一動,腰間的軟鞭被抽出,在空中掄了個弧度,猛地朝李緒的劍甩去。

她本就一直提防著李緒會有後招,是以早有防備,鞭頭準確地纏上了李緒的劍尖,然後朝前一拉,李緒一個踉蹌,身子往前撲去,腹部的傷口處又是一通,臉色愈加慘白。

宋清歡手腕再次一動,一股巨大的內力順著鞭子傳到李緒的手上,震得他虎口發麻,手一抖,手中的劍再次落地。

宋清歡還未來得及舒一口氣,便感覺一陣勁風卷至眼前,下一刻,她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。擡頭一瞧,正望見沈初寒精致熟悉的下頜,帶著寒涼的冰冷。

沈初寒摟在她腰間的手一緊,另一只手猛地朝李緒一拂。

尚未完全站穩的李緒被這股巨大力道掀翻在地,背部猛地著地,五臟六腑都被擠到了一塊,一口鮮血噴湧而出。

此時的他,已是滿臉狼狽,惡狠狠地盯著沈初寒。

“我說過,你沒有命將今日之事傳出去的。”沈初寒冷冷開口。

“寒王殿下背後偷襲,算什麽君子?!”李緒伸出衣袖,用力擦了擦唇邊的鮮血,語聲沙啞而陰寒。

沈初寒冷笑一聲,微低了頭,如看螻蟻一般看著李緒,聲音冷得似裹了冰渣,“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君子。”

李緒沒想到沈初寒身為皇族,竟對名聲之事如此不在意,氣息一滯,竟是一時被嗆的無話可說。

緩一口氣,他陰沈著目光緩緩看向朱明,氣息已經有些起伏不定起來,“朱明,我帶你不薄,你居然背叛我?!”

朱明神情冷淡,微微一頷首,“在下從始至終都只忠於公子一人。”

李緒神情僵住,忽地仰天大笑兩聲,“哈哈哈,好!好!那麽,斷腸丸的解藥,你是不想要了?我若是死了,能拉你墊背,卻也不冤了。”

朱明尚未開口,旁側卻有虛弱的聲音飄來。

“你別忘了,你的醫毒之術,承自師父。”

李緒眉頭一擰,猛地轉頭朝說話的人望去。

葉問方才被他一掌擊中肩胛骨受了重傷,此時正坐在一旁打坐。剛剛玄影趕到,正好看到朱明刺中李緒那一幕,很快明白過來,遂微微安了心。瞥見葉問受了傷,便也顧不上起來,忙替他運功療傷起來。

在玄影的幫助下,這會子葉問已經感到好了些許,只是臉色仍有幾分蒼白難看。

他緩緩睜眼望來,眸中神情平靜,暗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李緒絕望的身影。

李緒臉色越發難看,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成拳頭。

葉問大口喘了喘氣,接著道,“你斷腸丸的解藥,我已經研制出來了,所以,你也別妄想能用它再控制無痕宮之人。”

李緒死死盯著他,眼中帶著濃烈的不甘和憤恨。

忽的,他突然仰天大笑三聲,“好!好!沒想到我李緒算計一世,最終還是敗在了你葉問的手下!”

他收回笑聲,“罷!罷!是我李緒技不如人。”說罷,扭頭惡狠狠地再睨一眼葉問,眼中浮現萬千情緒。

葉問皺了皺眉,總覺得他這眼神中飽含了太多的深意。尚未想明白,卻見李緒忽然起身,朝懸崖邊奔去,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,縱身一躍,跳下了山崖!

這一系列的變故來得太突然,所有人都楞住了,眼睜睜地看著葉問的身影消失在懸崖邊上。

朱明臉色一暗,急急跑上前去探出頭查看情況。玄影低低問了句葉問的情況,見他暫時無礙,也起身跑了過去。

然而,山間濃霧繚繞,往下幾米便不可視物,早已不見了李緒的影子。

“公子。”朱明轉頭看向沈初寒,卻見他正低了頭,同宋清歡在說著什麽,眉目間的清冷早已退去,帶著淡淡的溫潤。

他跟在公子身邊多年,雖則這些年與公子見面次數不多,但卻從未見過公子這般溫柔的模樣,一時楞在原地。

沈初寒見李緒忽然跳了崖,眉頭幾不可見地一揚,低頭看向懷中的宋清歡,帶了幾分後怕,“阿綰,你沒事吧?”

宋清歡搖搖頭,“我沒事。”

沈初寒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,確定她沒有受傷之後,這才放下心來。

“朱明是你的人?”宋清歡定了定心神,開口發問。

沈初寒點頭,“他跟在我身邊多年,之前無痕宮崛起之時,我擔心無痕宮會成大患,便派了他偷偷潛入進來。”

“那麽……之前無痕宮刺殺你之事?”

“第一次我是知道的,後來在靈隱寺那一次,朱明被派了出去執行任務,沒有及時通知到我,才差點讓你受了傷。”

宋清歡深吸一口氣,仍有些未緩過神來。畢竟,朱明的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一刻,雖然面上看著鎮定,卻還是覺得心底一涼。

瞥見她輕顫的眉眼,沈初寒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,微低嗓音,眼中一抹陰鷙,“雖然他殺了李緒有功,但他竟然敢拿你做人質,仍是不可饒恕的事。”

“阿殊。”聽得他話語中的狠意,宋清歡忙擡了頭,手撫上他的臉頰,“我沒事了。這次能將李緒徹底斬草除根,朱明功不可沒,我不想因我之而讓你失了人心。再說了,他確實沒有傷害到我,我想,他也是有分寸的。”

沈初寒沈默不語,只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。

宋清歡深恐他再提起此事,忙岔開話題,看向葉問道,“師父受傷了嗎?”

恰巧此時,朱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便擡頭望去。

“如何?”因著宋清歡的求情,沈初寒暫且沒將對朱明的不滿表現在臉上,只清冷看著他開口發問。

“棲霞峰是整個落影峰最高的山頭,從這裏跳下去,在他中了一劍的情況下,是絕對不可能再生還的。”

沈初寒“嗯”一聲,松開宋清歡,看向葉問,大踏步走了過去。

“師父,您還好吧?”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葉問。

宋清歡也急急跟了上去,擔憂地看著葉問。

葉問擺擺手,自嘲地笑笑,“沒想到……我竟有一天會敗在李緒手中。”他扶著沈初寒的手站起,語聲慨嘆,“真真是不服老不行啊。”

沈初寒沈默一瞬,出聲寬慰,“李緒他……說了什麽吧?”

方才他看得清清楚楚,師父一開始分明是占了上風的,不過中途似乎有一瞬間的晃神,才被李緒鉆了空子。

葉問眼中一抹苦澀,半晌,才沈沈開口,“他……果然還是沒辦法對素素的事釋懷。”一頓,語氣越顯蒼涼,“若不是他在江湖上作惡太多,我……其實對他下不去手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對於上一輩人之間的恩怨,沈初寒也不好多說,只看向他的肩部,“師父的肩膀?”

葉問勉強扯出一抹笑意,“沒什麽大礙,回去養養就行了。”

沈初寒眉眼間一抹憂色。

李緒那一掌有多重,他看得清清楚楚,甚至都聽到了師父肩胛骨碎裂的聲音,就算再好好將養,師父的手臂,怕是也再用不了力了。

抿了抿唇,一時有些自責。如果他沒有中李緒的激將法,一開始就加入進去,師父這傷,完全可以避免的。

葉問與沈初寒生活了這麽久,對他的性情自是了若指掌,此時見他眉頭微蹙,心知他因自己受傷的緣故而心懷歉疚,微微提了音量,轉開話題道,“李緒跳崖了?”

沈初寒點頭。

“扶我過去看看。”

沈初寒便與宋清歡一道,一左一右攙扶住葉問走到了懸崖邊上。

此時,日頭漸漸升起,崖間濃霧散去些許,只是俯身望去,仍只見溝壑深深,全然望不到底。崖壁上雖生長了不少樹木,但也並未見李緒的身影。

看來,他是當真掉了下去。

葉問垂首不語。

“怎麽了師父?可是有什麽不妥?”見葉問神色有異,沈初寒開口發問。

葉問擡頭看向他,“沒什麽。我只是覺得,以李緒的性子,他本該再做殊死一搏才對。”

“師父的意思是?”聽得葉問這麽說,沈初寒不禁也微微皺了眉頭。

“李緒這人,性子極為要強。他這次敗在我們手中,一定心懷不甘。就算他如今身中一劍,也一定不會這麽快放棄。在我看來,他若是要跳崖,也該是無論如何也要拉一個人墊背的性子。”葉問沈沈道來。

他與李緒到底是師兄弟,對他的性子了解得自然比沈初寒要多。

沈初寒陷入沈思,想起了一開始自己的顧慮。

師父說得沒錯,李緒不是輕易放棄之人。一開始,是李緒把他們引到了落影峰上,論理來說,落影峰背靠懸崖,若他被堵死,根本就毫無退路才是,他完全可以將他們引到其他更開闊的地方去才是。萬一戰敗,也好伺機逃跑。

可——

他為何要在一開始就絕了自己的退路?自己和師父有兩個人,而他孑然一身,他應該知道,就算他武功再高,也不可能穩贏。

這時,一直沈默不語的宋清歡忽然沈吟著開口,“阿殊,我總覺得,這件事還有貓膩。”

沈初寒看向她,點點頭,“我也是這麽想的。李緒若是這麽輕易認輸之人,這麽多年,就不會一直揪著當年之事不放了。”

葉問擰了擰眉頭,“你們的意思是?”

沈初寒薄唇抿成一條直線,眼中透出幾抹清寒,目光直直看著山崖之下。

片刻,他忽地擡頭,看向玄影,“玄影,你帶幾人下去看看。”

玄影面露驚奇之色,“殿下是說……李緒有可能沒死?”

“我不確定,但是,在沒見到他的屍體之前,一切皆有可能。”他語氣沈沈,目光中有暗沈光影,死死盯住濃霧繚繞的崖間。之前在靈隱寺時他們掉下山崖,不也活了下來?崖底下有什麽誰也不知道,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掉以輕心了。

“好。”玄影點頭,自下去尋了隱衛安排。

“師父。”沈初寒扶著葉問離開懸崖邊上,“你有傷在身,我讓人先送你下山吧。”

“外頭情況怎麽樣了?”葉問看向他問。

沈初寒看向朱明,“朱明,你去看看外面的情況。”

“是。”朱明抱拳退下。

葉問眉眼微沈,似在想著什麽,突然,他擡了頭看向沈初寒,“阿殊,你同我說老實話,落落和子舒他們……”

沈初寒別開目光,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雖然隱十三他們已經帶人去崖底搜尋葉落和季流雲的下落,但從那麽高的懸崖上掉下去,生還的可能性實在太小。這個時候,他便期望有奇跡發生該多好。

見沈初寒沈默不語,葉問嘴唇顫了顫,顫抖著看向宋清歡,“清歡,你……你說吧,我受得住。”

宋清歡抿了抿唇,看向沈初寒,見他點頭,方艱難開口道,“師父,落落和子舒……掉落懸崖,阿殊已經派人去找了,您別擔心……”

她話還未說話,葉問便身子一顫,朝後踉蹌了幾步,眼中顯現出絕望的神色。

“師父……”宋清歡一驚,忙伸手攙扶住了他。

葉問本就受了重傷,又得此噩耗,一時間氣火攻心,一口鮮血噴湧而出,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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